【九辫】盛意 47
张云雷仰起头看着电梯按键上方的小屏幕如同脉搏跳动一般变成数字十六，电梯门也随即缓缓打开，像是话剧舞台开始时拉开的幕布。
张云雷迈出电梯，皮鞋和瓷砖地板接触时发出的每一声脚步都在空旷走廊里回响，最终堪堪停在公寓门前几厘米的位置站定。
屋内的人似乎是刻意没有锁门，而是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隐约得以窥见门内一片漆黑。
张云雷顺势推开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客厅的窗前，用月光为她拢上一层神秘薄纱。
张云雷伸手摸索着记忆中玄关处的灯光开关轻轻按下，白炽灯骤然亮起，一切秘密都无处躲藏。
廖廖双手握着一个样式老气的保温杯转过身来，眸底带着几分从回忆抽离的怅然，却在抬眼看见张云雷时迅速隐藏起来。
只见廖廖轻车熟路地找到遥控器关上窗帘，又笑着招呼道：“坐吧，你来之前我都打扫过了。”
张云雷顺从的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廖廖则就近坐在了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
张云雷先一步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廖廖手里的保温杯上。
“刚才怎么没开灯？”
廖廖似乎是注意到张云雷的目光，笑着把保温杯放置在茶几上，聊闲一般随意道：“他以前总爱抱着保温杯，也不开灯，就这么站在窗前看外边。我问他看什么，他也不说。刚才突然想起来了，想试试而已。”
“看到什么了？”
张云雷眼底染上几分好奇。
廖廖扭头看向窗外的月色，垂下眼帘笑道：“什么也没看到。”
“他是谁？”
廖廖用沉默铸成盾牌，张云雷只能换了另一个问题。
“上次在办公室，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张云雷一向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装满了探究和猜疑。“廖廖，你到底知道什么？”
廖廖抬眼淡淡看向他，眸色里是他猜不透的复杂深意。
“比你知道得多。”
廖廖顿了顿，在张云雷的注视下再次缓缓开口，每一句的内容都足以让人心悸。
“比如，你以为是你从张磊变成了张云雷。但你才是原本的张云雷。”
“比如，你以为是你来到他的身边，遇见他，爱上他。但其实是他经历了无数次失去后，逆着时光一次次找到你，然后义无反顾的再次爱上你。”
张云雷不动声色的捏紧自己冰凉的指尖，直勾勾的盯着廖廖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是张云雷，那么张磊是谁？”
廖廖的目光落回在保温杯上，笑意温柔，眼底却似有晶莹浮现。她似乎是哽咽了一瞬，语气轻的如同要融进温柔月色一般。
“他是我爱人。”
张云雷趁着暮色在廖廖的娓娓道来中将偏离的轨道拉回驶向那一段被掩盖和被遗忘的真相。
廖廖像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准备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张云雷也做好了准备来听这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我和张磊是在相亲上认识的。当时我和现在一样，是圈里有名的经纪人，手下最知名的艺人是黎塘。”
廖廖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笑，抬眼看着张云雷解释道。
“黎塘那时候是个歌手，而不是现在的综艺咖。每次发歌都是各种榜单的第一。算是圈内顶流。”
张云雷不合时宜的打断，“那为什么黎塘现在的经纪人不是你了？”
廖廖短暂沉默了几秒，正当张云雷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淡淡答道：“因为最后他会因为我亲手毁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故意逼他换经纪人。我以为他会和原本的轨迹一样，成为万众瞩目的歌星。但我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结局。”
张云雷似乎是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因为廖廖再度开口而不得不停下。
“杨九郎找到我们的时候，你已经逝世三十五年了。”廖廖偏过头看向张云雷，似乎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你在这个世界的死亡节点是二十八岁，或者说每一个世界的你，死亡节点都是二十八岁。”
张云雷原本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却在这一刻突然回想起威压事故的那一天正是张磊的二十八岁生日。
他愣住半晌才开玩笑似的插嘴道：“那我只剩三年了。”
可他却在这一刻相信廖廖绝非编故事骗他。因为张磊所能查到的生日是公司虚构的。
他二十岁那年才被星探发现。公司在签下合约后便带他去更改了年龄。从1987年1月11日，改为1989年9月7日。
于是在那之后，每一个粉丝为他庆祝的生日都只不过是一个平常日子，而他真正的生日当天，却只能悄悄的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所以他才会在罪歌拍摄时说出想和人一起庆祝节日的话来。
廖廖抿着唇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开口，及时打断张云雷的回忆。
“每个节点会发生的事情只要发生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廖廖眸底神色沉了沉，“他替你阻挡了命运的到来。”
张云雷下意识的反问，“他？”
“他......”廖廖顿了顿才改口道。“张磊在四十岁时，他的平行空间论才终于经过试验得到国家的认可。于是他此后的大半生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如何是人类进入到其他的平行空间。因为每个平行空间的时间速度都不一样。如果研究成功，人类就能真正意义上的做到永生。”
“他后来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我那时也辞了职陪他。他从四十岁起，用了二十四年才首次尝试成功。杨九郎就是那个时候找到我们的。”
“那个时候的杨九郎已经是全球华人首富。我们刚开始以为杨九郎只是自己的财富所以想要永生。可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你。”
廖廖不顾张云雷瞬间僵硬的肢体和眼底的愣怔，近乎残忍的说出那些张云雷不曾知道的事情。
“因为那时候的机器还很不稳定，我们拒绝了他。可他却指着腕骨上一块近似于古董的手表对我们说，这是他的爱人送给他的。他只想回到他爱人活着的时候，他愿意把支付天价酬劳以支持张磊的研究。当时那块手表所需要的电池早就停产了，可那块无法显示正确时间的手表却显然被主人精心保养的极好。”
张云雷死死的咬着下唇，长睫抖动着，带着脆弱的美感。
“后来呢？”
“后来张磊同意了，但条件又加了一项，也可以说是杨九郎自己要求的——由杨九郎亲自做那个试验品。”
后来更具体的实验内容廖廖没有详细讲解，但张云雷却想象得到那个原本应该子女成群吃穿不愁的男人，是如何沉浸在痛失爱人的伤痛中，又是如何在爱人逝世的三十五年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到无数平行时空只为再见见自己唯一的爱人。
廖廖将故事的最后完整讲述出来：“在杨九郎不断穿越平行空间之后发现，每个平行空间的原则问题不会变动，诸如每个人的出生时间和死亡时间。但都会因为主角的某个抉择的不同而导致轨迹偏离最初的现实世界。比如这个世界里的你和杨九郎结婚了，下个世界里的你可能和他只是陌生人。但可他还是会固执的在每个时空里找到你，然后和你在一起，直到你在平行世界里的生命也结束。”
“五年里他去到了无数个有你的平行世界。在他临终前他请求张磊把他传送回过去，而不是平行世界。”
张云雷眼底氤氲着水雾也忍不住讶异的抬起头，“那就是，这个世界？”
廖廖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解释道。
“在那五年里张磊就已经将机器改进到可以穿越回过去。但回到过去的话，并不会带着你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节点。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像是蝴蝶效应一般，任何一个无心之举，都会使未来的命运偏离最初轨迹。”
张云雷喉咙噎的生疼，压着声音像是叹息一般。
“他还是回来了。”
廖廖重复着事实，道：“他还是回来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组织你在二十八岁时去世。”
“因为科技的不成熟，我们只短暂的试验过传送回近距离的时间，最长也只有一周。我们做过的最坏设想是你们甚至不会在一起。连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短暂幸福都会消失。”
廖廖似乎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老态龙钟的杨九郎。他抖着手用指尖轻轻触摸那块爱人曾送给他的手表，面上是充满爱意的温柔笑意。
廖廖微微叹息着开口，道：“但他说，只要你在主世界可以幸福的活下去，就算你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也没关系。平行时间里的你们，总会有一个一起幸福的活下去的。”
张云雷静静聆听着，眼眶终于忍不住湿热。
他曾以为是他经历灵魂旅行遇到杨九郎，并且爱上他。
可他最终才得以知晓杨九郎曾在未来为了自己穿越无数时空，从灵魂尽头逆着时光来到他的身边。
他用尽全部气力以忠诚爱意翻山越岭去拯救他的爱人。
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爱人的盛意，山河也不及。
（没完结，还有七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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